隔天，衢玄子便收到自家弟子所传的密语。
“月尊温语，一切安好。”
*
那是夏国第一个暖冬。
也是对于澹台烬，人生最不寻常的日子。
彼时的他，像一只任人驱赶的老鼠。在雪地里，抱着从膳房偷来的冷馒头，小心翼翼的低着头。
身旁偶尔走来一两个宫女太监，瞥见他，眼里都是一片鄙夷厌恶。
澹台烬低着头不说话，默默的走着。他以为哪些侍从会像往常一样对他，便将怀中的馒头抱得紧了些。
宫女瞧见她这模样，十分嫌恶的瞪了他一眼：“真是晦气，今夜怎的遇上你这么个灾星。”
他低着头，怀里紧紧抱着馒头。
那宫女拿起腰间拾来的草鞭，挥手打在他的身上。
“小畜生！”
澹台烬脸色白了几分，他本就身子瘦弱，虽是暖冬，却也是个冬天。他身上也只穿了个夏日的袍衫，身子都冻僵硬了。被打了一鞭，小身板撑不住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馒头掉了一地。
宫女撇了一眼，抬起脚踩了上去，雪白的馒头上留下一道道脏灰。
宫女道：“小畜生，还敢偷馒头，若不是今夜永月公主生辰归来，我非打你个半死！”
“真是不知永月公主那般好的活菩萨，怎会有你这般的哥哥。”
雪夜下的光影一寸寸撕裂，澹台烬抬起那张稚嫩的脸庞。
馒头在雪地上面，他颤巍巍的爬过去，将脏馒头捡起来，也不在乎上面的脏污，大口大口吃着。
耳边是尖细的嘲笑，他不懂，竟也跟着笑。过了一会，宫女似是无趣，超他“呸”了一声，转身走了。
澹台烬将馒头啃完，低下头，满是冻疮的手抓起地上掉着的两三个馒头，将它们抱进怀里。
宫道长长的，屋檐上挂着的宫灯暖暖的照亮他眼中的前方。
那么明暖。
他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，好久，才慢慢颤抖的朝着光亮走去。
光亮的尽头，是一座精致好看的宫殿。
夜色寂静，澹台烬竟是鬼迷了心窍，抬步走了进去。
他抬起黑眸，打量着四周。
四散的海棠树，树间筑巢的不归鸟，树下青石潭，池中扑腾的金尾锦鲤。
错落的青石路，两旁放着一盏盏长长的走马灯。再往里走，便是一处小亭，放着竹椅茶具，不远处搭着一个小秋千，身旁还放着躺椅。
仿若是误入了苏杭园子。
澹台烬呆呆地站在那里。
他似乎明白了这是谁的宫殿，面色罕见出现些许懊悔，倒是不知真情还是假意。
不归鸟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身上，竟也不怕人。
他淡淡将它抓在手里，盯着它，眼中毫无感情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心里无端升起浓浓的嫉妒，一个真正的畜牲，为什么过的那么好。
澹台烬收紧指尖，不归鸟的胖胖的脖颈被扼住，它感到生命的消逝，张开尖细的嘴，唧唧的叫着。
“叮——”的一声。
有清脆微缈的声音自身畔响起，如雨打芭蕉，声声净是温柔润耳。
天地安静下来，西窗自内而外。被一双纤细的指尖慢慢推开。
一双明瞳探了出来。
风雪寒冷，夜空黑暗。他在一瞬抬起头，恰好对上了一缕暖光，照亮了他的满身。
澹台烬抬目与那双眼睛对视几息。
月亮缓缓从厚重的云层中移出来。
寒风扑面而来，他听到了世间柔和到了极致般的声音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
那一年，澹台烬十四岁，澹台明月十岁。